我以前是個極度悲觀的人，也一直以為這只是我個人性格的問題。後來隨著閱讀和思考的深入，我才逐漸意識到：悲觀並不是少數人的缺陷，而更像是人類這個物種的預設設定。

壞消息比好消息更容易被傳播，威脅比機會更容易被記住，一次重大損失在心理上的權重，遠遠大於多次同等規模的收益。從進化的角度看，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是：悲觀本身，就是一套在遠古時期保護了人類、但在現代環境中逐漸失配的「遺傳演算法」。

假如你是一個出門打獵的原始人，草叢裡突然傳來一陣聲響。你是選擇相信那可能是一隻兔子，還是先假設那是一頭野獸？在一個處處充滿致命風險的環境中，過於樂觀反而是缺點。長期來看，更謹慎、更容易高估危險的個體，反而更容易存活並進入繁殖年齡。

人類的認知系統並不是為了看清世界而設計的，而是為了「避免致命錯誤」而進化的。這種底層目標，會系統性地產生幾種穩定存在的悲觀傾向。

第一，損失厭惡（Loss Aversion）。失去 100 美元帶來的痛苦，遠遠大於得到 150 美元所產生的快樂。

第二，可得性偏誤（Availability Bias）。飛機失事的新聞會讓人下意識覺得坐飛機很危險，卻忽略了在統計意義上它依然是最安全的交通方式之一。

第三，過度歸因與自責機制。人更容易把失敗歸因為「是我不行」，卻把成功歸因為「只是運氣好」，這也是冒名頂替症候群長期存在的心理土壤。

而在現代社會，這套偏向悲觀的認知系統，又被社交媒體進一步放大。平台的演算法天生偏愛恐懼、憤怒和焦慮，因為這些情緒停留時間更長、傳播更快。我們的悲觀並不只是自己想出來的，也是被持續餵養出來的。

那麼，面對人類這種幾乎寫進底層代碼的悲觀主義，我們還能做什麼？

悲觀真正殺傷力極大的地方在於：大腦天生採用的是一種「成功或失敗、安全或死亡」的二元敘事。但現實世界中的多數決策，從來不是二選一，而是機率問題。如果繼續用成敗論英雄的方式理解世界，幾乎一定會被反覆擊穿。

更符合現實的視角，其實是期望值思維。

正如飛機失事的例子一樣，墜機在直覺中看似極其可怕，但在期望值層面，它遠遠低於我們的主觀感受。一個結果是否值得去做，關鍵不在於它「萬一失敗會不會很慘」，而在於它的長期期望值是正還是負。

成功的期望值（EV）= 成功機率 × 成功收益 − 失敗機率 × 失敗損失。

當你發現一件事情：即使失敗，損失也是可承受的；一旦成功，回報卻具有放大效應。那麼真正理性的選擇，往往不是糾結要不要開始，而是多嘗試幾次。

馬斯克曾說過，只要一種想法不違反物理定律，那麼透過增加時間和力量，理論上就能做到。這或許是我聽過最徹底的樂觀主義表述。它真正的價值，也許並不在於保證成功，而在於：拒絕在驗證之前，就提前宣布不可能。